王韬洋博士的《环境正义的双重维度:分配与承认》一书对这些错综复杂的问题已有相当深入的探究,其论其理,荦确坚实,令人印象深刻。但我还想借其论理思路追问:为何环境正义乃至整个环境问题竟然成为现代人类社会不可承受之重?现代人生活于其中的世界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现代人究竟该如何看待自身所处的这个世界?我的回答是,原因绝不仅仅是道德伦理的甚至国际政治的,而且更根本地说是现代性本身带来的,或者更彻底地说是现代哲学本身的世界观问题。
一、世界的“膨胀”与哲学的“萎缩”
不知不觉,我们的世界变得越来越大,可我们的哲学却变得越来越小。而且更微妙的是,我们似乎并不清楚这一变化是从何时开始又将在何时结束,仿佛我们不知不觉间丧失了某种曾经拥有的那种敏感而本真的世界观念。古人对我们生存于其中的这个世界的感受当然是敏感而真切的:不要说古埃及人基于宏伟高耸的金字塔所产生的关于日月星辰的非凡想象,古印度原始佛教关于梵天俗地、诸法空相的神奇洞彻,古巴比伦人构筑天城天梯的惊人壮举,中国远古先民所创造的羿射九日、女娲补天等充满空间想象的神话传说,文明古国的先民们关于我们这个世界的所有想象和寄托无不闪耀着智慧的光芒。即使仅仅就创造了哲学这一人类爱智学问的古希腊文明而言,其有关宇宙世界的想象已足够壮阔、敞亮、充满哲学的洞见。大海、风暴、星空,以及处处可观却又永远无法企及的天岸,让古希腊人产生无穷无解的“惊异”(wondering),也正是这无穷无解的“惊异”诱惑,成为了古希腊“智者”(sophists)诞生的温床,他们对置身其中的寰宇充满惊异、好奇、疑惑、追问,这是一个需要智慧并产生智慧的过程,更需要热爱智慧的智者永远持守和葆有一份惊异、好奇、疑惑和追问的智慧之爱,于是便有了哲学和哲人。古希腊哲人的哲学一如他们的心胸、智慧和想象一样辽阔、远大而悠然。正是他们建构了宇宙论和本体论,作为哲学的奠基和“基始”(即古希腊文中的“arc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