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堂觉得这么想太虚无了,略略收敛了这种思绪。五斗米先生活着时,世外桃源只能幻化在文字里了。不过,那时的隐退县令还可以捕捉到悠然见南山的真清静,天籁之声尚能绕梁。第一次看见两派青年红卫兵在街头巷战,李金堂就明白这世界已无处藏身了。孔先生有慧眼,也只敢在佛俗的界线上荡着纤细的秋千,因为他知道砸碎一切的红色风暴并非就是绝唱。他不是为了菩提寺的孩子们再接尘世红烟吗?是的,如今能做的,只能是半隐半退。那句流行歌词或许已经道出了如今生命的本质: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到底是醉还是罪?李金堂宁愿把它听成罪字。思来想去,李金堂把尚在申玉豹名下存的一百零八万打捞出来了。如今他似乎明白当年取这笔钱的下意识动机:对不可知命运的抗争。如果这次反对建新城真的变成了政治生涯中的滑铁卢,这一百零八万在自己眼里难道还像一只翡翠烟嘴或是一只鼻烟壶吗?欧阳洪梅到时候再开口向他要个像样的物件,没有这一百零八万,他就必须学会变魔术了。
李金堂决定纠正自己的一次失误,把那一百零八万重新由一纸存折变成一箱或两箱钞票。
直接向申玉豹提出这个要求,又不合李金堂的作风,他先召来了申玉豹的副手钱全中。
钱全中说:“我也有些天没在公司见着他了。上午,公司收到英国商人马克西姆的一封商函,他要买价值一百五十万美元的驼毛和羽绒。下个月他要到北京,约申玉豹带上样品到北京谈判。信中表示对上次的合作十分满意。我记得玉豹说这个外国佬很狡猾,也很精细,前年做了一笔三十万美元的生意,玉豹整天还念叨怕出问题,真没想到外国佬也好蒙。我不明白这个马克西姆的公司总部在英国的曼彻斯特,为啥每次把驼毛先运到澳大利亚的叫什么亚的小地方,我查过地图,这个什么亚已经挨着一个沙漠了。”李金堂笑道:“也该玉豹发财。要么是玉豹琢磨出了什么方子,这个马克西姆把假的也当成真的了。这个可能性很小,最大的可能是这个马克西姆和玉豹是一路人,玉豹做的驼绒羽绒的真假难辨,马克西姆做不出来,又有暴利可赚,他就睁只眼闭只眼了。你说先运到澳大利亚,这事就更好解释,可能是澳大利亚的驼毛更值钱,这一倒腾,豆腐也卖了肉价钱了。这是好事嘛。玉豹没在城里?”钱全中道:“在不在城里不清楚,反正今天我没找到他。人家马克西姆还等着回函呢。玉豹最近有点反常,也不知道心里在琢磨着啥事。”李金堂端起紫砂壶喝了一口茶水道:“他咋个反常法?”钱全中道:“前些天,他带辆车去了省城,你猜他弄啥哩?他买了五万多块钱的东西捐给了县剧团。后来,他把公司的大小事都交给了我,自己不知在搞些啥名堂。”